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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童话,住在一个流浪的酒瓶里

Maya May 2016.10.13

去年秋天,在游荡了大半个北欧之后,作为一个半吊子旅行家,我在丹麦的哥本哈根短暂停留了几天。在传说中的童话 ,除了长堤公园海港边人们抢着合影的小美人鱼雕塑、新港运河两侧五彩斑斓的房屋之外,很难寻觅到和浪漫童话有关的痕迹。

相反的,天空里少了些北方的晴朗纯净,人烟的味道多起来,深秋的冷空气中挟卷着一份带着忧郁气息的阴霾,随风飘散在路人的眼睛和围巾上。后来在罗森堡宫——皇室的夏宫、珍宝收藏室的酒窖里,我看到了很多已经存储了四个多世纪的、至今保存完好的雷司令,语音讲解里说,丹麦皇室至今都会在特别的场合里取出这些酒来饮用。


看着这些历经岁月的酒瓶子,让我想起一个丹麦人讲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角和他自己有一点相似,也许你也听过 —— 一个瓶脖子的故事。

瓶脖子,是和酒瓶的身体分离之后,剩下的一个脖颈和嘴巴。经历了这样的毁灭,它本来应该被丢到废墟里去的,不过因为它的裂口出奇的整齐,所以得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被住在贫民区阁楼的老小姐捡去,头朝下用瓶塞堵住、做了她窗前鸟笼里的水杯。


在那个人畜还没有分离的城市贫民区,你可以想像这是多么破败而又臭气熏天的阁楼。可是鸟笼里的鸟儿却欢快的歌唱着,瓶脖子和老小姐听着鸟儿唱,心里却在想着他们各自的故事,就像窗外匆匆而过、各怀心事的行人一样。

瓶脖子想起了自己的家,工厂里那个火焰高蹿的熔炉,它就是在那里被吹成了瓶形。它的兄弟姐妹,有的变成了香槟瓶,有的变成了啤酒瓶。而作为一个完美的香槟瓶,它是如此的深信,即使有朝一日被装满了漆黑的鞋油,自己高贵的出身和本质也不会被改变。


后来它如愿以偿,被酒商买去,装起了美酒,标上了“上等”的标签,也许只差一点点运气,它如今就躺在罗森堡宫的酒窖里呢!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想像和兴奋的期盼之后,一个皮毛商人来到酒商的店里把瓶子带回了家,对了,那个时候它还是个完整的香槟瓶子呢。


之后的发生的事情,瓶脖子把它称之为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诗意的青春。那一天,它和香气四溢的上等火腿、干酪、黄油和面包一起,被装进野餐篮里带去了森林。一双白嫩而可爱的手抚摸过它,这双手的主人有一对棕色的、会笑的眼睛,瓶子透过她的体温感觉到了她年轻、炽热的心跳——她是皮毛商的女儿、全城最美的少女,就在那天,她和身边坐着的年轻大副订婚了。


透过白餐巾的尖角,瓶子望着这对年轻恋人的脸,听着这位大副说起他即将启程的远行,看着少女脸上的幸福和忧愁。阳光真好啊,树叶间投下的斑驳光影让瓶子有点醉意,就在这个时候,皮毛商拿起瓶子,紧握着拔瓶塞的开塞钻——“砰”!瓶塞飞出去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发出了欢乐的叫声。


“祝你们幸福!”......瓶子里的酒液很快就被喝光了,年轻大副高高地举起空瓶子,将它扔向了空中,瓶子只依稀听到了身后的声音——“明年这时就回家结婚!”

瓶子落到树林里一个小池旁浓密的芦苇中去了,它确信自己不会再见到这对恋人,却阴差阳错地被大副的两个弟弟捡回了家。大副的妈妈正在为他收拾行李,看到这个捡来的大瓶子,便顺手用它装满了治疗胃痛的药酒。就这样,大副毫不知情地和这个被他丢弃的瓶子一起,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海上航行的日子充满了阴晴不定的颠簸,装着药酒的瓶子变成了水手们的“药店”,同时也治愈着他们的寂寞——他们喜欢用塞子摩擦瓶身来制造一些欢快的音乐。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瓶子里的药酒一滴也不剩了。有一天夜晚,在角落里沉睡的瓶子突然感到了剧烈的摇晃,它听到水手们的喊叫声从甲板上传来,“主桅断了!”,接着是一阵狂风暴雨的声音,瓶子从船舱的一头滚落到另一头,它害怕极了。年轻的大副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踉跄着跑向它,塞入了一个写着未婚妻名字的告别纸条,亲吻了它,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酒瓶子扔向了空中。


大副不知道,这个瓶子曾经为他倒出过幸福和希望的酒,现在它将带着他的祝福和死神的亲吻在浪花中漂流。一切都和那艘船一样沉没,只有那瓶子、装着爱和告别的信,乘着海浪在飞翔。

太阳升落了几百次,新的暴风雨来了又走,鲨鱼和暗礁擦身而过,瓶子就这样不停的漂流着,时而向北时而向南,没有目的地。这变成了一种令它有些厌恶的自由,它时常在想,那片它最熟悉的陆地在哪里,那双抚摸过它的、皮毛商女儿的那双手现在在哪里?


终于,瓶子在一块陌生的陆地着陆了。在那里,人们说着它听不懂的语言,取出了瓶子里他们看不懂的字条,翻来覆去的研究着。这酒瓶变成了一个神秘的谜语,人们把放在一座大房子的柜子里,每次有人来访的时候,纸条就被取出来,翻来覆去地看,直到上面铅笔写的字迹变得模糊,再也没有人能看得懂了。


后来瓶子被放到顶楼的储藏室里,整整待了20年,全身都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在这20年里,它每天都在回想着自己的过去,想起它在树林里倒出美酒,想起它带着一个秘密、一个音信、一个别离的叹息在海上漂流。


20之后,房子被重建,屋顶被拆掉了,瓶子也被人发现了。它被洗刷了一番,变得透亮和清爽,几乎返老还童了。但是它那么忠实地带来的那张纸条,却在洗刷中被毁掉了。瓶子被装满了它不认识的种子,塞上了塞子,包起来,又一次开启了它的旅行——漫长的、看不到光亮、看不到月亮和太阳的旅程。


或许是出于上天眷顾,当瓶子再次重见天日的时候,它惊喜的发现,它竟然可以听得懂人们所讲的每一个字:这就是它在熔炉里、在酒商的店里、在树林里、在船上听到的、它能听懂的那种唯一的、亲爱的语言。


“什么地方都没有家乡好!”瓶子感到非常满足和舒服,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它很想从人们的手中挣脱出来,想和所有人讲述它的故事—— 但人们却只是随便打量了它一番,倒出了瓶子里的东西,就把这个“来自异国”的酒瓶子扔到了地下室。  

这一次,人们的遗忘和丢弃并没有让瓶子感到那么不安和忧郁,也许是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也许是因为它实在是太累了——这种疲倦让它陷入了无尽的沉睡,那感觉就好像已经结束了生命那么宁静。


它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花园里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灯火像星星一样照亮了黑夜,鲜花铺满了草地,月亮是那么圆又那么明亮,欢乐的人们举杯庆祝着节日,而瓶子自己呢,它正立在篱笆上的树叶中,空荡荡的身体里放着一支蜡烛,照亮着花园里隐蔽的小径。

瓶子觉得一切都美妙极了:有两个年轻人手挽手从它身边经过,这让它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树林和午后,年轻的大副和皮毛商女儿的脸又一次清晰的浮现在它眼前,人们欢乐的歌声包围着它,这让那些沉寂在地下室、阁楼,以及漂流在海上的时光都变得不值一提,从心里消失了一般被忘却了。


瓶子的新生命开始了:宴会结束后,它被卖到酒商的店里去,又装满了酒。而这一次,它被卖给了一个飞行家。这个飞行家要在下星期天坐着气球飞到空中去,他想带着一瓶酒和一只兔子一起飞。

到了那一天,来观看的人非常多,甚至还有一个军乐队来助兴。这是瓶子第一次飞上高空,它觉得兴奋无比,“比起在海上漂流、担心遇到暗礁,飞在高空一定美妙极了!”。同行的兔子却感到非常惊恐,因为它知道,在气球升到最高处之后,他们将要跟着一个降落伞再落下来。


而瓶子对此一无所知,它看着气球越鼓越大,升上高空,成千上万的人在抬头看着它,这仿佛是它一生中最骄傲和荣耀的时刻。人群变得越来越渺小,教堂塔楼和屋顶都变成了瓶口那么小,而在这成千上万的人之中,有一个老小姐也站在她的阁楼窗边抬头向它凝望。

老小姐的窗边有一个没有水杯的鸟笼和一盆桃金娘,为了看得更清楚,她把头伸向窗外:她清楚地看到气球里的那个飞行家,看到他让兔子和降落伞一起落下来,看到他对观众干杯,最后把酒瓶向空中扔去。她没有想到,在她年轻的时候,在那个绿树林里的欢乐的一天,她早已看到过这瓶子为了庆祝她和她男朋友的订婚,也曾经一度被扔向空中。


后来的故事你们也知道了,断裂的瓶颈被捡回来放到鸟笼里做了水杯。现在呢,鸟儿正在欢乐的唱歌,瓶脖子里面盛满了新鲜的水,它正听着下边街道上的喧闹声以及房间里那个老小姐的讲话声:一个老朋友刚才来拜访她,她们聊了一阵——不是关于瓶脖子,而是关于窗子上的那棵桃金娘。

“我送一个桃金娘的结婚花束给你的女儿吧!”老小姐说,“这棵树长得多么可爱,我还记得这枝子是你在我订婚后送给我的,我本该用它给自己编一个结婚的花环,可那个日子永远也没有到来......现在,我成了一个比这颗老树更老的人。”


老小姐的眼里含有泪珠。谈起年轻时代的恋人,和他们在树林里的订婚。她不禁想起了那多次的干杯和吻别——她现在不愿意讲这事情了,因为她已经是一个老小姐。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她却从没有想到就在这窗子前面,就有那些时光的一个纪念物:一个瓶颈—— 当它的塞子为了大家的干杯而被拔出来的时候,曾经发出过一声快乐的欢呼。


瓶脖子的故事讲完了,那个讲故事的丹麦人叫安徒生。

安徒生一生孑然一身,他说:“ 为了童话,我放弃了自己的幸福。” 而是事实上,这个穷苦的洗衣妇和木匠的儿子,一生都在努力摆脱童年的回忆,渴望着用尽一生都没有得到的亲密关系 —— 尽管他的足迹踏遍了整个欧洲,尽管有一天他的名字照耀了整个国家。


他对别人说自己是个孤儿,可他唯一的同母异父的姐姐,就住在哥本哈根。在她凄苦地病死在红灯区的阁楼里之前,他们只见过一面,安徒生给了她一枚银元。

不知道这个故事,是不是写给他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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