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将博纳青石板的路面洗得光洁,远方的游客三三两两地漫步其间,不时停下用相机记录着这近千年的岁月斑驳。我,伴着友人,在圣母院开阔中,找到一栋老屋。Joseph Drouhin,这个位于勃艮第博纳市中心,发音直到现在都让我无比纠结的,年轻的4代家族,在一个清冷飘雨的周末,打开了那尘封许久的大门。
故事,是从1880年开始的,22岁年轻的夏布利人Joseph Drouhin只身来到博纳,跟着他一起的,是一个梦:我将用我的名字命名那些葡萄酒。后来,他做到了,而且相当出色。有人说从1880年以来,什么都没有改变,因为勃艮第始终是自然眷顾的福地。也有人说从1880年以来,一切都改变了,因为有了Drouhin家族。
无需去赘述这个家族所拥有的爆发力。从1918年一战后接手生意的Maurice买下了著名的Clos des Mouches,到1987年Robert把黑皮诺种到了美利坚Oregon,如今,Eric领衔的四兄妹在寸土寸金的勃艮第占据着73公顷的葡萄园,90多种不同的葡萄酒,涵盖了勃艮第三分之二的一级与特级葡萄园!这酒背后,是颗奔腾的心。
这片红白混合的一级园,叫做蜜蜂园。蜜蜂园的名字是源于早先遍布在园内的蜂箱以及辛苦采蜜授粉的小蜜蜂们,但mouche的法语原意却令人哭笑不得:苍蝇。其实这里的mouche指的是mouche à miel,但省略的部分却让蜜蜂变成了苍蝇,以至于主人不得不向新客人解释这怪名,这背负着“苍蝇园”之名的蜜蜂园。
跟着主人于微雨中漫步,绕着老屋的外沿,古老的木雕楼梯从小方窗里透出来,安安静静,从17世纪便到了现在。推开一扇木门,似乎吵到这位老人的休息,灯光不那么情愿地慢慢亮起,依然昏黄,古老的木质榨汁机端坐于旁。我摸着巨大的木轮想象着酿造的场景,主人告诉我,这台木器一直用到了2005年...
回音,让这老宅落满了时空的碎屑。无论是那运转数个世纪的巨大木器,还是棱角早已风化的模糊的黑灰色砖墙,在这里,一切都变得安静。哪怕跨越了蒸汽时代,穿过了电气时代,进入了信息时代,外面的快,却并不能影响这里的慢。由下而上的微光里,一座铁质的旋梯慢慢探入,情不自禁地想要触摸,石墙的脉动
沿梯而下,充满了潮湿的霉味儿。浓郁的黑,在错综复杂的坑道里被冷光撕成大片大片的暗。一块儿石碑靠在粗鄙的墙上,一束光由上而下,石碑上的文字便好像要动起来。它是从地窖里找到的,13世纪时便在那里。那时,勃艮第公爵建立起强大的公国,博纳的公爵府便正是这地窖之上,如今,却成了葡萄酒博物馆。
在这黑暗深处,我能听到滴水的叮咚声,走在这里,时间仿佛是凝结的。那或线或圆的白光,指引着我们向前。已有许久不曾如此处于陌生的黑暗中,然而内心却是宁静的,是平和的,因为身旁,酒魂的呼吸缓慢而均匀,你知道,他们仍在沉睡。我试图调整着步调,想取得和他们的一致,静静地,从这片凝结而过。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面墙,条形的碎石看似混乱却又有着码放顺序,脆弱得用手一撮便都是灰。这面墙建于公元380年。老宅建在古罗马兵营的第三层城墙上,而这地窖的砖墙上,也许就涂抹着罗马帝国皇帝奥黑里安Aurélien士兵们的鲜血。冷兵器时代的温度,除了暴君的脑热,便总是用战士的血加热的。
在安静的酒窖里品酒总是令人愉悦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这种黑暗与宁静更能够激发品酒时的想象力,于我而言,这种经历异常美妙。听着主人的讲解,在酒杯的轻旋中,与友人细细品味每支酒的不同,想象着来自不同村庄的风土。红,或是白,在脑中渐渐凝聚出点与线的交合,翻动的,是曾经那最动人的风景...
我们的品评是从四支白酒开始的。Saint-Véran,马贡的小清新霞多丽,没有太多可圈可点,但也无大的失误。Chablis Sécher,充满质感,闷闷的石灰石味道爬满口腔。Beaune Clos des Mouches,饱满圆润,佳品。三支酒皆为2010。Drouhin在60年代买下了夏布利的Vaudon庄,从而拥有了夏布利38公顷的葡萄园。
蜜蜂园已经广为大家所知,所以要着重提一下,这个来自于勃艮第古老的家族——Laguiche。这个位于Montrachet的家族,从第一代Renaud de La Guiche算起,36代人,距今已经超过800年了。和Drouhin家族的合作已是60年前的事情了。这期间,两家没有签订任何合同,Laguiche专心酿酒,Drouhin负责商业推广。
相对于白酒的丰富多彩,此次品评的红葡萄酒便黯然一些。Chorey-les-Beaune,个人非常喜欢,丰富的果味,简单顺口,是那种抱着一本书,一下午可以自斟自饮的开心之酒。至于两瓶Chambolle的村庄与一级混酿,没有做出应有的细腻飘逸,粗犷得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最后一瓶蜜蜂园,比起来实在是精致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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